第151章 板车也是车
众人聊了一会，相互通报了姓名。
那名卖卤菜的汉子叫陈文，另外一个就叫刘二。
两人和难民大队走散了，晕头涨脑的就走到小路上来了，最后饿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打算狠下心来吃人。最后关头却遇到了许回。
五小只分别是——赵明、孙大牛、李香、孙俊山、钱小刀。
赵明和孙大牛本就是孤儿，两人一直都在泉州城内乞讨过活、相依为命。
泉州和福州遭了水患，赵明和孙大牛命大，居然逃出生天，一路被难民裹挟着往东走。
李香和孙俊山的父母在逃难路上被大水卷走，拼死才保住了自己的孩子。
李香和孙俊山结伴同行，两个小孩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就是依靠直觉漫无目的地走着。结果在路上就遇到了趴在自己娘亲尸体边上哇哇大哭的钱小刀。
李香和孙俊山虽然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但是也明白不能就这么放着钱小刀不管，干脆一顿安抚之后带着钱小刀一起漫无目的地前行。
李香三人最终遇到了和难民队伍走散的赵明和孙大牛。
别看赵明和孙大牛是小乞丐，但是这两个孩子颇有义气，平日里经常将那些江湖大侠的故事挂在嘴边。遇到李香三个小不点之后，赵明自觉这里面他最大，就该对比他小的弟弟妹妹们负责，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孩子头。
五小只一路上靠着吃虫子、野果、野鼠，甚至是吃草，磕磕绊绊居然也坚持了十来天。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遇到了许回。
如今这五个孩子，全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五小只的事情，许回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许回只是不愿说破罢了。
继续赶路之前，许回从背篓中拿出了两套新衣服给赵明和孙大牛换上，还用湿巾给他们都擦了擦。
陈文、刘二和五小只百思不得其解，那个背篓里面明明是空的啊？
“大娘您是哪的人啊？”张峰越看许回就越感觉奇怪，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明明这就是个乡下村妇，但是身上的衣物可是干净整洁的很，而且谁见过出门会随身带着孩子衣服的村妇？
她身上的气质那就更不像是个村妇了，恬静、温和、安逸、自如，怎么看怎么和自己娘亲有些像，甚至比自己娘亲都显得要端庄些。这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妈子？可是看她那粗手粗脚的样子，也不像啊？
“山野村人罢了。”许回看了看那三名刚刚醒转的贼人，拉起五小只的手：“走吧。”
山民？怎么可能？她的口音明明是正经的官话。
张峰干脆不再问了，这明显是人家不愿意说。
白马挨了棍子，走起路来都有点瘸，眼看着也知道是不能骑了，给张峰心痛的不行。
三名贼人被反绑了双手，脖子上套了绳子，拴在马鞍后面半死不活地跟着众人一路前行。
一行人带着五个孩子、外加一匹瘸马，马后还绑着三名半死不活的贼人，只能慢慢走，想快也快不起来。
一行人从晌午一直走到下午，这才离了山林小路，走到了官道大路上。
上了官道大路，情景就完全不同了。
官道之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逃难灾民，还有不少灾民倒伏在大路两旁。
张峰傻眼了，自己来时可没见到这个场面，那时候的官道上可还没见有灾民。
灾民们见了许回一行人，眼睛就不停地在张峰身上打量。
“公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同样是粗布衣衫的许回、陈文、刘二和那五小只被灾民无视了，一群灾民纷纷围住了张峰。
张峰犯了难。自己这次出门，钱倒是带了一些，随身的干粮和吃食并未多带，原本的打算是在路上随买随吃。反正自己胯下骏马，也不用担心会错过了宿头。
张峰只好将自己带着的所有干粮全都拿了出来分给这些灾民。
灾民得了吃的，对着张峰磕头跪谢、感激涕零者大有人在，但是也有人在张峰和那匹白马身上来回打量。
“敢问公子，马后这三人，所犯何事啊？”
见张峰为人和善，没有什么大户人家少爷的架子，其中的几个灾民壮着胆子问道。
“这三人意图拦路抢劫灾民，被在下侥幸擒获，正要带去送官。”
“连我们灾民都抢？没有人性啊！”
“打！打死这三个王八羔子！”
“打死这三个畜生！”
灾民们一听，立刻群情激奋，围着那三名贼人一顿乱打。
张峰想要拦都拦不住，反而是被大群灾民隔在了那三名贼人远处。
那三名贼人刚开始还能听到点动静，后来忽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嚎，最后就毫无动静了。
五小只被这个场面吓坏了，纷纷围在许回身边，紧紧地抓着许回的衣角不放。
等到群情激愤的灾民散去，地上只余一摊血迹，哪里还有贼人的影子？
“这……。人呢？”张峰目瞪口呆。光天化日之下，灾民们群情激奋将贼人打死能够理解。但是尸体呢？人死了总还要有个尸体吧？三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陈文和刘二对视一眼，对那三个贼人的下场心知肚明——大灾之年，灾民易子相食的事情还少吗？自己两人都被逼得差点吃人了。那三个贼人怕是被灾民打死之后将尸体偷走分食了，活该他们有此下场！
两人只是紧紧地攥着张峰的马缰不撒手、看紧了马上的东西，但凡有敢于上前的灾民就直接毫不客气地驱散，不然这白马也一定会被其他灾民抢走甚至是直接给害了。这也算是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对恩公的报答。
“婆婆……。”香儿的一双大眼睛盯着许回，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其他几个孩子也全都看向了许回。
“饿了吗？”许回抱起小刀，又摸了摸香儿的头顶。
小刀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不饿！”赵明看其他孩子还有些犹豫，干脆自己先大声回答出来。自己带着大牛抢了婆婆的东西，婆婆不但没生气，还给自己和大牛新衣服穿。自己再不能做对不起婆婆的事情、更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婆婆，这点好歹自己还是知道的。
“那咱们再坚持坚持，先进城好不好？”
“好！”
“嗯。”
“听婆婆的。”
“哎？大娘，从这里到灵州城，步行可还需要大半天呢。等你们走到了，天都黑了，城门都关了。”
“是啊，大姐。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五个孩子……。”
“路虽远，行则必至。”许回忽然想起来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一句话，给张峰、陈文和刘二全都说沉默了……。
这是一个山野村妇能说出来的话？
正在此时，官道另一头通向灵州城的方向上飞驰而来一队快马，马上的骑士全是便于骑行的紧衣装短打扮，看那统一的服色和装扮，不太像是官府的人，倒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丁。
领头的中年骑士一眼就看到了许回身边的张峰，快马加鞭直接向着张峰就过来了。
“吁~~~！”
离着张峰和许回众人还有一丈多远，骑士们就立刻勒停马匹，翻身下马。
“少爷。”领头的中年骑士黑着一张脸，对着张峰双手抱拳施礼。
“铁叔……。”张峰的声音有点发抖，明显是害怕自己家的这位家仆。
张铁虽是家仆，但自己父亲从来都当他是兄弟一般，更是早早就被爷爷认做了义子。平时爷爷和父亲不在家，张铁在府里说话比自己都好使。这次自己还是趁着铁叔和爷爷出门办事的功夫才偷跑出来的，要不根本都出不来……。
“老太爷在家等着您呢。您偷了狮子球和松骨剑，耍了这大半天，也该玩够了吧？”张铁看了看白马，又看了看张峰和他手中的那把剑。心里大概有数了：“等下回家，老太爷要是知道狮子球受了伤，您免不了要领一顿家法。”
“别啊！铁叔，我行侠仗义来的！不仅抓了三个贼人，还救了人呢！”张峰大惊失色。
“少爷……。”张铁对此根本不信，只当是自家少爷为了逃避责罚编造的瞎话。自家少爷几斤几两自己可是太清楚了，平日里一说练功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那几下没入门的独腿蛤蟆一样的功夫还能行侠仗义？还能抓贼人？还能救人？不被贼人绑了去就算烧高香了。
“这位爷，是真的。小人等人，皆是贵公子所救啊！”
“是啊，贵府公子确实英雄侠义。不仅从贼人手中救出我等，还将那三个贼人全给绑了。”
“是真的，是真的。”
“是真的，大侠可厉害了！”
“真的，大侠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三个贼人打倒了。”
“我们亲眼看着的。”
眼见对方明显不信，陈文、刘二和五小只立刻挺身而出为张峰作证。
“嗯？既如此，那三个贼人呢？”见两个大人和一群孩子替张峰鸣不平，张铁也不由得信了。
“贼人……。”张峰看了看那一地的血迹和那三根断了的绳索。这事自己可怎么解释？
“您有所不知啊！”最后还是陈文和刘二将整件事情添油加醋地解释了一遍。
“既然如此，几位可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做事需得有头有尾，既然自家公子从贼人手上救下了这三大五小，自己不妨好人做到底。至于说其他的灾民，那就属实顾不得了。
“小人承蒙贵府公子搭救，不敢再有劳烦。”陈文和刘二连忙摆手。
“那，这位大姐？”张铁将目光转向许回。
这一看就是个山野妇人，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五个孩子估计也没什么去处。府中正好还缺一些粗使下人，那五个孩子也能搭把手，府里还不至于说缺了她们这一口吃的。
“感念贵公子仗义援手，不敢再有他想。多谢了。”对方的想法许回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五个孩子一旦入了对方的府中，基本上就等同于是卖身给人家当下人了。这种事情，自己怎么可能会允许？
“嗯？”张铁倒是没想到这妇人能拒绝的这么干脆。
这妇人一开口，张铁就忽然觉得别扭至极。她的神态和语气根本就不像是个山野村妇，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虽然客气，但是完全不像另外那二人一般恭敬，反而是平淡自如的很，就像是她是自家主母一般。这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哎？大娘！您真要带着这五个孩子走过去啊？要不您等等？我叫家里派辆车过来送你们过去吧？”张峰一听就急了，这妇人真是不开窍。这么远的路，她走得，那五个孩子走得吗？
“铁叔，叫府里派辆车过来送一趟这位大娘和那五个孩子。这总行吧？”
“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少爷，您该跟我们回去了。”
“好吧……。”
张峰垂头丧气地被自家府里的仆人们带走了，走之前还一再叮嘱许回，千万要安心在原地等着张府的车驾来接，不要到处乱走。许回点头答应了。
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一辆板车来到了许回面前。
赶车的车把式是个老头，她看了看许回，又看了看陈文、刘二和五小只：“诸位就是我家公子要接的人吧？”
“大妹子莫要挑理，香车软卧那是老爷夫人的，咱这样的寻常百姓有辆板车就不错了。上车吧，咱饭点之前就能到灵州城。”
“您言重了，能有车马代步就已经是极好了。”许回对此根本不以为意。人家车把式说的没错，何况那板车上铺了稻草和褥子，已经属于非常照顾自己这些人了。
“两位不是也要去灵州吗？一起吧。”许回带着五小只上了车，转而又对陈文和刘二招呼了一声。
“惭愧！托大姐您的福！我二人惭愧！”陈文和刘二口称惭愧，只敢坐在车尾的地方。
一路无话，三大五小乘着板车到了灵州城。
陈文和刘二在距离灵州城还有十里的地方就下了车，这里有官府专为灾民开设的临时营地，里面有官方开设的粥场，每日都会进行施粥；还有不少大户人家的管家和家仆前去挑选府中杂役、仆人，也有官方招募劳力的通文，对于大多数灾民来说，到了这里也就算是有了保障。
“大姐，您真打算去灵州城啊？咱们灾民是不许进城的啊。”见许回没有下车的意思，陈文好心提醒了一句。
“是啊，大姐。咱都到了这里了，不如留在营地里吧，好歹不用担心会被饿死。”刘二也赶紧说道。
“我可曾说过自己是灾民？”许回一句话就给陈文和刘二问没词了。
她确实没说过她是灾民……。
“大姐，就算您不是灾民，那这五个孩子……。”
“这五个孩子咋进城？您一个人照顾的了吗？”
“不劳二位费心，还请二位今后好自为之。”许回又给两人说没词了。
许回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你二人以后莫要再起歹心就好。
“大姐！惭愧啊！我们兄弟其实也是本分人，今天一念之差，险些酿成大祸。惭愧啊！您的吩咐，我二人记下了。”陈文和刘二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拱手施礼告辞。
车把式不说话，觉得这个乡下来的大妹子有趣的很，自己很好奇等会她要如何进城。
“大妹子，我只能送您和孩子们到这了。别看这是张府的车驾，如今盘查的紧，我可没办法叫你们直接坐着这车进城去。”车把式将板车在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停好。
“无妨，多谢您了。”许回带着五小只下了车。
“大妹子，你要是带着这几个孩子实在没有着落，不妨来我们府上谋个粗使的差事。我们老太爷人很好的。”
“不必了，多谢您的好意。”
告别了车把式，许回直接带着五小只跟在等待入城的人里面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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