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遇007
Sheldon的前身是上世纪中期最火热的供销商店，年久失修又无主可寻的房子逃不开被拍卖的命运。买下它，对梁川来说，属于长线投资。经营它，则属于资产增值。经营什么，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但恰巧他是个产出颇丰的自由译者，有自己的工作癖好，像阿加莎喜欢在酒店构思凶杀案一样，他喜欢在咖啡馆斟酌词句。
有资本买得很大，就有机会赚得更多。对金钱游戏的领悟与不屑，是与生俱来的，但若与强势独断的父亲相比，又实在不值一提。他曾是梁道生最喜欢的小孩，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的基因在成年时完成突变，没有长成父亲所盼望的那种“绝对理性人”，“感性只能服务于理性”的信条没有在他身上延续下去。否则的话，梁川不会往避难所捡回一个活宝。
艾窦最近十分膨胀，他只比梁川小了三岁，却与成熟毫不相干。他缠着梁川，问一件事。
“富川，你不觉得Sheldon存在很大的问题吗？”艾窦的提问配合着肢体动作，仿佛是在诱导。
梁川定定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只是“嗯？”了一声。
艾窦泄气，抗议道：“咖啡书屋，咖啡难喝得要死，书没有人好看，要不是因为有好吃的甜品，简直就是个笑话。”
“然后呢？”
“你说呢——！”艾窦看出了梁川的装傻，他叫起来，“难道不应该换招牌吗？！明明是三个主角的电影！我凭什么不能拥有姓名？！”
“你的意思是……”梁川故意逗他，话锋一转，“爱豆豆咖啡书屋？人红嫌庙小，要独立？我支持。”
艾窦当即败阵，调头就跑，边跑边喊：“想赶我走？！没门！”
梁川不由想起了二人的初相识。那时候艾窦的选择恐惧症很严重，他自诩是天赋味蕾，创意奇才，可是一与食材打照面就会哆嗦。他说自己3个月被炒了17次鱿鱼，理由千奇百怪，无一不是在力证他所谓的“天才”不过是一场“癔症”。
梁川也不是没有怀疑，尤其是艾窦为了留在Sheldon连“会煮咖啡”这样的鬼话都扯了出来。直到某次艾窦自己把自己灌醉，捣鼓出一份辣芝士脆饼，梁川尝了后才彻底信服。他相信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落难”的童话。
从那以后，梁川表现出了让艾窦受宠若惊的信任。他没有告诉艾窦他的信任是有根据的，因为他不觉得靠酒精麻痹神智获得出路是正确的。
梁川希望艾窦能走出Sheldon，走入更大的天地。他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推动这件事的发生，比如说服并帮助艾窦参与非专业领域的甜点大赛，并且成功。
可这条路并不容易，而且会陷入反复拉锯，有时候还会突然跌入谷底，会让人误以为情况比过去更糟糕。
比如几天前，艾窦突然陷入低落。一个能量爆棚，三分钟可以聊跑所有顾客的话痨，竟然沉默了整整十个小时。
梁川不得不去问他。
“怎么了？”
“我以后一定是个渣男。”
竟然是情感问题……梁川完全没有料到。因为他几乎是和艾窦形影不离的，他们“清汤寡水”的生活也不是一天两天。而且，自从“双马尾李逵”开始走红，艾窦的创作欲就爆棚了，他是哪儿来的时间去谈恋爱？
“你……”梁川认真地问艾窦，“你和谁？”
“没有谁。见鬼，春天就要来了，好想谈恋爱啊……”
这就纳了闷了，什么意思？
见梁川一脸困惑，艾窦甩出手机，苦着脸说：“我是无法在这么多女孩里选出我的女孩的……”
艾窦的通讯录里飘着一溜又一溜的女孩头像，看起来永无止境。梁川无语，他虽然比艾窦大三岁，可是似乎也不一定拥有教育艾窦的地位和能力……至少，这一点，还有待商榷。
艾窦发觉梁川神色不对，赶紧辩白：“我什么也没干！”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苦恼，我心烦忧。”艾窦伸脖子瞄了一眼不断滑动的头像，又惶恐地缩了回去，他问，“富川，如果有一天，她们都我示好，我该选哪一个？”
“示好？哪一种？”
“如果！”艾窦做着夸张的口型，说，“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到时候，我犹犹豫豫，无法决断，算不算渣男？”
梁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来选择恐惧症还会这样自寻烦恼。他本想安慰艾窦不必杞人忧天，但最终还是选择一劳永逸。他给艾窦指了一条明路——删除好友，以绝“渣”患！
艾窦忽闪着鹿一样的大眼睛，犹豫不决。
“我帮你。”梁川说干就干，每删除一人，艾窦就要“嚎”一声。梁川删得手都酸了，他忍不调侃了一句，并抬眼剜了艾窦一刀，“让你专心修炼，你就给我炼这些神功。”
“等一下！”艾窦忽而大喝一声，可怜巴巴地喊，“最后一个了！不能删了！这是老朋友了！这个不能删除，否则阴阳失衡太严重，我要出问题！”
梁川的手指停在“姜饼人”的头像上，艾窦没有说谎，他知道“姜饼人”是艾窦在画手论坛上结识的网友，于是停下删除的动作，将手机扔了回去。
“你这个人……给自己编了个不会说中文的人设，躲了个干净，我替你维护顾客，还要挨你教训。不行，我也得弄个人设！……富川，你说，我装成什么样能彻底清静？”
短暂的静默，奇怪的对视，双眼皮对上单眼皮，换来梁川一声暴喝。
“滚！”
艾窦被吓了一跳，同时也为自己的脑洞大开而略有羞惭，他用夸张地假笑掩饰尴尬。
“不是……你别激动，你配合一下我……又不是真的。”
梁川没有即刻反击，明显是在酝酿些什么——从眼睛就可以看出来。梁川的眼睛虽然没有艾窦的眼睛大，但情绪的力量感却并不弱，他那流水一样的单而不小的长眼型，时而狡黠，时而灵动。
终于，梁川说：“主意不错，你可以找你那个网友试试。”
艾窦茫然地问：“什么意思？不装gay，装名草有主？”
“那不好说，”梁川一本正经地回答，“谁知道是不是一举两得？”
艾窦琢磨了半天，才彻底反应了过来。
他气急了，喊道：“老天爷！我就这么一个女网友！”
“你确定？”梁川继续戳刺他，挑拨他，“你确定‘他’是女的？也许，说不定，会是个李逵呦——还是扎双马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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