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更
◎“当然是,尝尝其他人的滋味。”◎
陡然安静,电流似乎凝滞一秒钟。
傅寒时抬眸盯着那扇窗户上隐隐约约的人影,面色登时沉下去,嗓音也跟着发沉,“你是谁?”
谢衍靠在办公桌上,睨一眼正努力劈里啪啦打字又纠结恨不得薅自己头发的女人,漫不经心笑着转身看向楼下,看到楼下伫立的男人先是惊讶挑眉,随即懒洋洋地摆手打招呼,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有点欠揍,“安锦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说的时候还特意用气音回答,那种故作低调实则房间里都能听到的声调。
两道视线如有实质在空中交汇,噼啪作响。
安锦打完最后一行字,思绪从剧本大纲里抽离出来,终于察觉出周身有点不对劲儿,正巧听到那句安锦说我是谁,我就是谁的挑衅。
安锦:“?”
眨眨眼扭头看到谢衍穿着黑色衬衫的高大身影叫了声师兄。
自从他们在一起工作之后,谢衍作为高几级的师兄就开始排资论辈,非逗着卫也和安锦叫他师兄。
听着他们叫完,谢衍当时美滋滋口口声声大言不惭地感慨,这才是他早生几年的意义!
叫一声谢衍好像没听到,安锦刚刚坐太久大腿直发麻不想站起来,于是扯了扯他的衣摆,大了点声,“师兄!谁找我?”
谢衍往左靠一下,确定楼下的人能瞧见安锦手上动作之后才微微侧身将手机递给她,“我没问出来,这人挺叛逆,不告诉我。”
安锦:“?”
迟疑着接过手机时,目光还追随着谢衍离开的背影,微微外头有些不解。
谢衍师兄这说的都是什么?她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尤其是他刚走之前还弯腰拍拍她肩膀,凑到她耳边喜滋滋又神秘兮兮地感慨了一句,“办公室这大落地窗真好啊,景致怡人!”
安锦:“???”
刚刚师兄在往外看,安锦从谢衍手中接过手机后下意识也往外看去,视线掠过街边站在黑色轿车前的男人时微愣住。
隔着玻璃对视,下一秒安锦忍不住拧眉出声,“你怎么找到这的?”
明明离得很远,可安锦不知为何还是能看清男人漆黑的眸子,于是她眉心的褶皱蹙的更深,瞥开视线不愿看他。
然后就听他平静温和的嗓音顺着手机敲击她的耳膜,他说,“因为我不想离婚。”
“所以我来找你。”
“……”
在她想挂断电话时,又听傅寒时说,“安锦,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聊聊。”
于是她改变主意,“好,那就聊聊。”
起身准备往楼下走时谢衍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视线扫过她手臂上挂着的大衣和皮包眼睛一转,“要出去啊?今天天气预报有雨,不然请人上来吧,咱们不是有个小会议室。”
没等安锦反应,谢衍转身从办公桌上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湿巾,头也不回地跟她摆手,“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下小会议室,你去叫人吧!”
“……”
安锦愣在原地默了默,又低头看一眼脚上娇气的小羊皮底高跟鞋最终妥协,给傅寒时打通电话让他上来。
“我在会议室等你。”
她也不能真让谢衍收拾,打完电话就将衣服和包就近放在谢衍的办公桌上然后一路小跑去小会议室搭把手。
等傅寒时上来时,站在透明玻璃门前止步没有着急进来,而是驻足打量一圈。
很简单的一间小办公室一眼到底,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里面三个小格子桌,还有窗边靠墙一间透明玻璃间,里面一张白色小圆桌还有两把椅子。
看起来原来应该是一间独立办公室,后被改成了小会议室。
这栋办公楼也很老,位置也有些偏。
一层被分成了许多间这样的办公室被租出去,有公共的卫生间和茶水间。这样一个几十平的办公室一个月租金可能也就两千多。
傅寒时眼神复杂,微微垂眼片刻又掀起眼皮往里看一眼。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了解过她,他的妻子。
手刚抬起碰触到门把手时,一道身影合着急促的脚步声闪现,傅寒时胸口咚一下,看清来人时还没来得及跳起来的心脏又归于沉寂。
是刚刚那个“耀武扬威”的陌生男人。
男人站在门里,下巴微微上扬,与他目光相处时挑了挑眉冷笑一声。
傅寒时目光沉沉回望过去。
然后下一秒就看男人跟变脸一样,在安锦身影出现的那一刻态度大变,热情殷切地上前一步拉开玻璃门,对傅寒时爽朗笑道,“你好,来找我安锦师妹吧?快请进!”
“……”
傅寒时从来没有这样无语过。
傅寒时眉心不可控的跳了跳,颔首打招呼后跟安锦往办公室走,进去时还回头看一眼,果然那个男人站在不远处,见他看过来极不善的无声冷笑一下。
一路上安锦都没有出声,走进办公室转身准备坐下时见傅寒时还立在门口,她蹙眉不耐,“不进来吗?”
傅寒时闻声忙回头,嗯一声,“来了。”
两个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在一个空间里相对而坐,安锦有些不适应,后背绷紧坐得挺直,抬眸淡淡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问,“要聊什么?”
傅寒时抿唇,目光牢牢地定在她身上,过了片刻苦笑道,“不问问我身体怎么样了吗?”
她之前最关心他,甚至在他身体无恙时都会每晚为他煲汤。
闻言安锦强压下的性子又有些浮躁,不耐地说,“你不是都来了。”
言外之意,能出门自然已经好了。
顿了顿继续道,“正好你来了,我的律师已经将协议草稿电子版发给我,我打印出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打印机就在会议室里,安锦垂眸安静的摆弄手机,不一会儿打印机发出机械的工作声。
傅寒时望着她疏离决绝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叹口气,站起身想离她近一点,然后吱呀一声,会议室门被推开。
“师妹,给客人喝点什么?我上回给你泡的白茶你觉得行吗?”
“还是上次咱们去买的烘焙咖啡豆?”
像个摆脱不了的鬼魂一样。
傅寒时太阳穴直跳,之前高烧时肿胀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
“对啦,忘了介绍了,我叫谢衍,是安锦的师兄兼合伙人,请问你是?”
“……傅寒时。”
“那你跟我师妹是什么关系呀?”
“。”
傅寒时忍无可忍,起身走到谢衍身前。
他比谢衍稍高一点,于是微微垂眼,气势威压,“给我们点私人空间,师兄。”
右跨一步侧身将门拉开,然后傅寒时低声,“请。”
谢衍先是看一眼傅寒时,又看到师妹正略有歉意的看着自己,于是哼一声转身,“我突然想起来热水壶坏了,茶和咖啡都喝不了了,真抱歉。”
傅寒时:“。”
待谢衍离开后,傅寒时转身将两面玻璃墙的百叶帘拉下来,然后挡在门前像门神一样,回身对着安锦轻叹口气,“真的不能出去聊吗?”
“车就停在楼下。”
哪想安锦闻言只是不咸不淡的瞟他一眼,然后跟听到笑话似的嗤笑道,“跟你单独出去?我敢吗?”
一句话扯出之前的事情,那些潜藏的不满和失望。
于是傅寒时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臂垂眸想看她,可她连头都不抬。
“你听我解释,之前在酒店,我没有不管你。”
“外面车里有助理守着,后来我也出去找你了,我当时的确在气头上不冷静,但是真没不顾你不管。”
他嗓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
“对不起。”他垂首低声道歉。
他以为说清楚就会好。
之前她一直生气冷着自己,是因为她不知道实际情况。
傅寒时此时说不清楚自己对安锦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她走出他的生活,更不愿意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人生。
她给他带来舒适、温暖,让他知道家这个字是带着融融暖意的。
他觉得她是不一样的,她跟这个地球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所以在她“反叛”时,他才知晓自己居然有滚他的占有欲。
他想像过去每一次一样站在高位令他人妥协臣服。
但是没想到,他的行为更加惹怒她。
甚至将她推远。
“呵。”一声冷淡至极格外刺耳的嗤笑。
安锦抬眸瞥他一眼,“你也说是后来,当时没有反应,后来再感动自己有什么用呢?”
她嫌恶地瞥开眼,好像多看他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似的,听他开口似乎还想辩驳,她嗓音更冷继续嘲讽他,“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已经被捅死了,你再来有用吗?”
“来了捧着尸体哭感动自己啊?”
那个软乎温暖的女孩已经被她自己杀死了。
那个在外面凶巴巴的在外面砸完车回家只能躲在浴缸里自己哭,在人前用尖刺保护自己,实际柔软的她已经不见了。
如今她最后的软糯被割去之后,已经用铁汁将自己浇成铜墙铁壁。
过程极其痛苦,但是之后不会再受伤了不是吗?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傅寒时,你当时不就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让我长长记性吗?”安锦轻笑,将拢起打印好的文件在桌上磕两下弄整齐递给他,“你做的很成功,我受益匪浅,这是我的学习成果,你过过目吧傅总。”
白色a4纸上离婚协议四个打字格外刺目。
“先看看?没问题就签了吧。”安锦说着将第一页翻到后面,一副真要跟他一页一页过一遍的架势,生怕傅“我没什么要求,尽快让我净身出户就行。”
离婚协议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安锦不主张要赡养费,婚后傅寒时的收入她不要,同样她美肤店的收入也无需分给他。
挺简单明了的一份离婚协议,就是经律师用专业语言格外严谨的润色之后显得字数有点多。
莫名的情绪冲撞着他的胸口,让他忍不住蹙眉。
这副模样落在安锦眼里,安锦倒是笑了,嗓音凉凉,“怎么着?傅总还想分我美肤店的收入吗?之前不是看不上?现在觉得苍蝇腿也是肉啦?”
“……我不是。”
安锦知道傅寒时不会,但她现在就是忍不住刺他。
从那件事之后,两个人关系急转直下,情势颠倒,他不再是强势一方,现在也不是她离不开自己。
“那就签吧。”安锦说着从身旁钱包里抽出一张卡,贴着桌面滑到他面前,“银行卡还给你。”
黑色的银行卡刺得傅寒时眼皮一跳,他收敛心神绷着脸抬眸看向她,“我不同意离婚。”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签它。”
“之前是我不对,你别一棒子把我打死。”
一字一句诚恳极了,一点没有婚礼初见时的潇洒余裕。
可是安锦不信。
于是她冷冷地看他,问,“你非要逼我起诉离婚吗?”
“当初结婚时我没有选择,现在我想离婚,但是我也没有选择是吗?”
“安锦,我们的婚姻不是那么简单……”
听到这,安锦蓦地站起身,胸口起伏激动道,“因为我们是联姻,后背有公司,一举一动都牵扯深远,你要跟我讲道理,让我有大局观是不是?”
“你不是就仗着这个原因才敢那样对我吗?以为我离不开你?”
她静默一瞬,然后猛地侧头凶狠得盯着他,眼周通红,“傅寒时我告诉你!这些我都明白,可我就是不想跟你过了!”
傅寒时没动,仰头望着她瞬间红起来的眼睛和鼻头,闭了闭眼睛咽下涌到喉咙的酸涩才哑声跟她商量,“再给我次机会好吗?”
“之前是我不对,卡你也继续收着,你拍电影也需要用钱……”
高贵的、心狠手辣的傅总,终于低下了他骄傲的头颅。
听到这句话,安锦愣了一下,怔愣间一滴泪砸落,她眨眨眼垂头很复杂的眨眨眼,怅然若失地开口,似乎在自言自语,“所以也不是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拍电影,而是之前她没受到伤害,她没有资格得到这个“赏赐”。
这个前后鲜明对比的现实比他坚持拒绝更令她难过失望,他的歉意他的补偿让安锦觉得在这里无法呼吸,无法容忍与他再继续待在一个空间里,越过他夺路而出。
她想得到什么,一定要先遍体鳞伤,然后才能获得补偿。
都有标价,她不值得一开始就拥有最好的。
她泪眼朦胧自嘲着摇头,他果然跟安弼怀岳梦没什么不同。
这个惨烈的现实让安锦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她抹掉泪水,拿起外套和包对谢衍道歉之后大步的往外跑。
连电梯都不想等,推开楼梯间的门就往下冲。
空旷的楼梯间,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咚咚不停。
傅寒时起身追出去,在推开楼梯间沉重的铁门时,手臂突然被攥住,他脚步一顿蹙眉回首,就看刚刚那个阴阳怪气讨人厌的男人正拎着棒球棒对他假笑。
“松开。”他沉声催促。
“要是我就不松呢?你看为了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还带工具了呢。”说着谢衍举起棒球棒动作娴熟的绕腕抡了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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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锦一路跑到办公楼后面的花园长廊里才停住脚步。
已经冷下来,这几天降温厉害,盘在长廊石柱上的葡萄藤已经褪去最后一点绿色和水分,变得枯黄而没有生机。
就像她的婚姻一样。
她坐在石阶上冷静一会儿,咽下肿胀的酸涩,等眼睛不再潮热之后才起身去另一边路边打了一辆车直奔拳馆。
自从她回滨城之后,跟新事业一同开始的就是学习拳击自保。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考察多种“武力”方式后,选择了看起来最激烈的。
在第一节课结束她浑身是汗筋疲力竭的倒在拳击台上时,她感受着身体上的疼痛就想,这就是她要的感觉。
她不再需要保护,她更喜欢这样不留余地的痛苦。
只有自己挨过它们,以后才能保护自己。
从今往后,她只相信自己,只倚靠自己。
她永远,再也不会,愚蠢地、天真地祈求被爱被呵护。
当安锦又大汗淋漓地倒下时,她侧身将自己身体屈起来团成一个团。
手疼、脚背也疼。
可她现在喜欢这种感觉。
重新洗漱,换好衣服后,穿上大衣往外走时才看到手机上的新信息。
简析约她晚上喝酒,她想了想直接回了个电话,两个人约五点在上次去过的酒吧见面。
等安锦到时,酒吧才开始营业。
不一会儿简析就到了,两个人找了一个靠角落的卡座一边喝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之前的复仇大计怎么样了?”安锦问。
“我做的账本被郁清河发现了。”简析言简意赅回答。
简析是被郁清河母亲收养,虽然是以童养媳的名义,但是郁母对她很好,在她身上花的钱不比给亲儿子花的少。她也知道,所以从小就会记着。
一个一个数字垒在一起,激励她加倍努力,以后回报阿姨和郁清河。
现在既然郁清河不屑于她,那她童养媳的身份作废,她没有留在郁家的理由,那她理所应当将钱还给郁母。
虽然郁母付出时没想这些,但是她觉得一码归一码。
“那他发现之后什么反应?”安锦有点好奇。
说到这,简析神情很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波澜,她唇角微微扬起,“他有些暴躁。”
暴躁到,原来赶她,不愿意让她跟着。
今天却臭着脸主动问她要去哪。
“我觉得我的第一步计划算是成功,所以我准备进行第二步计划。”
这个酒吧氛围好,不大不喧闹,来的都是熟客。
随着下班时间,酒吧里人越来越多。
简析回眸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安锦,然后冷静道,“我知道用什么能忘记旧爱。”
她抿一小口长岛冰茶后,坐得板板正正环视一圈后视线定在右后方,安静看一会儿之后才扭头继续对安锦说道,“是新欢。”
“我刚才给咱俩挑了两个男人,看起来挺斯文,我们离近观察一下。”
安锦:“???观察之后呢?”
话音落,简析已经端着酒杯起身,眼眸中的火种跃出,直落入安锦眼里点燃一片光亮。
“当然是,尝尝其他男人的滋味。”
“怎么样,来不来?”
安锦闻言安静数秒,短暂时间里她想到过去又想到现在。
最后苦涩的眼底燃起光亮,重重点头,“来!”
来!
感情涩人难忘怀,不如及时行乐。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要我么?”
惊喜早更滴!
晚一点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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