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姜渔
姜渔下楼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个佣人在闲话。声音不大,但足够他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
“你怎么不去宴会厅?”
“小平哥,别提了,管家让我留下来跟你一起照顾那个冒牌货。”
“什么冒牌货?那是姜渔少爷。”
“他又不是老爷亲生的,可不是个冒牌货?不好好在医院呆着,非得挑今天这个节骨眼回来,真晦气。”
“少爷也不能一直住在医院,病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他才不是生病!我跟你说,他是割腕自杀!那天我趁乱去他卧室门口看了眼,血流了一地,可吓人了。这样都没死,真是命大。”
“少爷也挺可怜的,突然知道自己不是老爷的亲儿子,一时接受不了才……”
“你别傻了,还少爷少爷地叫他?你没发现吗,冒牌货回来大半天了,老爷连面都没露,一直忙着姜丞少爷的订婚宴,连看都没来看他。”
“那也不能……”
“小平哥,你说冒牌货回来是不是为了破坏订婚宴?毕竟姜丞少爷的订婚对象可是他原来的恋人。如果真是,我们就有热闹看了。”
“好了你别说了,万一被人听见就惨了。”
“这时候大家都在宴会厅忙呢,才不会有人。要我说冒牌货最好大闹一场,被老爷赶出家门才好,省得我们以后还得伺候他。”
小平边听同伴抱怨边警惕地四下看去,忽然瞥见楼梯转角露出的一片衣料,大惊失色,立刻扯了扯同伴的衣服。
姜渔手撑下巴靠在扶梯上,撅着屁股正听得津津有味,楼下兀地就没了声儿。他探头朝下看,正好和两个佣人对上了眼。
大眼瞪小眼了两秒,小平叫了声“少爷”后便战战兢兢低下头,旁边那个小佣人更是抖得跟鹌鹑似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姜渔挠了挠后脑勺。
嚼舌根的固然可恶,听墙角的也尴尬。
他睡醒起来找水喝,没想到听到这番对话。不过他并不在意,一国总统都可能被人说三道四,更何况他。又不会少块肉,权当笑话听听得了。
再说这个小佣人也没说错,他的的确确是个冒牌货。
眼见两个佣人抖得更厉害了,姜渔反倒可怜起对方:“行了行了,去忙吧,都走吧都走吧。”
两人如蒙大赦,低着头退出了客厅。
姜渔也长舒一口气,再次感叹:豪门少爷不易做啊,更何况他还是个假的。
—
姜渔撒着拖鞋下楼,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小口喝着,边喝边透过窗户向外看。
相比主宅的冷清,花园旁的宴会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佣人们忙碌地进进出出,都在筹备他父亲姜布才刚刚寻回的亲儿子——姜丞的订婚宴,订婚对象据说还是他的初恋。
不过姜渔并不在乎,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他是个穿越者。
姜渔本是新西方烹饪学校的学生,路遇歹徒见义勇为,肚子上挨了一刀被送往医院。醒来一看,他的确是躺在医院病床上,但左手手腕却缠着一圈纱布,后来才发现他不在地球,而是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埃尔法星。
就……离谱!
埃尔法星和地球几乎没有区别,人文环境相似,科技水平相当,彷佛是一个平行世界。
再说回他。
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姜渔”,一个月前发现自己不是富豪老爹的亲生儿子,佣人们议论,连初恋也背着他勾搭所谓的真少爷姜丞,一气之下想不开,在卧室吞安眠药割腕了。
具体细节姜渔记不清了,只有左手手腕上缠绕的纱布在时时提醒他曾经发生的事。纱布白得刺眼,他索性绕了两圈解开,把纱布丢在脚边。
“傻逼才会自杀。”姜渔盯着手腕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不知身在何处的“姜渔”对话,“活着难道不好吗?”
脚步声打断了思绪,姜渔转头,就见小平端着餐盘走近:“少爷,我,我想着你可能饿了,准备了点吃的。”
他扫了眼餐盘,三片白面包加一小蝶果酱。
连塞牙缝都不够,再说他也不敢吃。小平虽然是他的贴身佣人,也不得不防。
小平以为姜渔嫌东西少,红着眼解释:“对不起少爷,后厨的人都在忙订婚宴,我只找到这些……”
后厨大师傅也惯会踩低捧高,一听说他是给姜渔讨吃的,立刻叫人把他轰了出去,说耽误了订婚宴就拿他是问。这几片面包还是跟他关系好的佣人偷偷从厨房里拿出来的。
“谢谢。”姜渔也能猜出个大概,笑了笑,“面包你吃吧。”
但他实在饿得发慌,喝水也压不下腹中那股饥饿,一想到晚上还有硬仗要打,就问小平:“你知道哪里有能做饭的地方吗?”
—
小平带着姜渔去了佣人用的厨房。
佣人们都在宴会厅忙碌,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姜渔起锅烧水,动作娴熟地将青蒜切成小段,同一勺猪油和酱油一起放进碗里。等水烧开后先用勺子盛出两大勺搁进碗里,再放下一把面和青菜,煮熟后一起捞出来。
小平想帮忙却插不上手,姜渔的操作看得他眼花缭乱,等反应过来时,两碗香喷喷的面条已经做好了。
姜渔递过去一碗:“一起吃点?”
小平吸了吸鼻子,感动地接了过来,学着姜渔用筷子把碗底的调料搅均,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姜渔心想这算什么,他好歹是新西方烹饪学校的高材生,还有好多拿手绝活没有展露。
两人蹲在逼仄的厨房过道上吃面,小平三两口就把面吃完了,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手背抹嘴,意犹未尽:“少爷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能教教我吗?“
姜渔笑了笑:“等有机会的吧。”
但应该没机会了,他想,因为他就要离开这里回地球了。
一想到此,姜渔脸上的笑意更盛。
小平看呆了。
眼前的人面庞俊秀,眉眼之间暗含令人心折的英气,微卷的栗色短发增添了温柔气质。最美的还要数那双眼睛,如同撒了星屑,眸光点点,不似从前冷郁,反多了几分睿智。
他早知姜渔相貌出众,此时看了却根本挪不开眼。
察觉到小平的目光,姜渔问:“有事?”
小平红着脸低下头,吞吞吐吐说:“少爷,晚上的订婚宴您……”
“怎么?”姜渔挑眉,“你也想问我要不要闹事?”
“不是不是。”小平立刻否认,头更低了,“我就是想问您去不去订婚宴,去的话我为您准备礼服。”
姜渔将最后一口面吃光,站起来拍拍屁股,像只餍足的猫似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去,当然要去。”
—
姜渔换上礼服,在小平的引导下走进宴会厅。
璀璨的水晶灯亮得晃眼,他眯了下眼,四下打量着,对于投来的好奇、可怜、幸灾乐祸的目光,一一抱以微笑。
宾客已来了不少,姜布才的亲儿子,他名义上的“哥哥”,本场订婚宴的主角姜丞正端着酒杯,在姜布才的带领下结识到场的权贵,俨然一副新贵姿态。
对于父亲姜布才,姜渔很无语。就算是条狗,养了二十年也有感情吧?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姜布才愣是一次都没去探望,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的宝贝亲儿子。
姜渔别过脸,朝经过的佣人要了杯橙汁,慢条斯理喝了起来,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全场宾客身上一一扫过。
他要找的人还没来。
目光再次落在相谈甚欢的姜布才和姜丞身上。姜丞也看到了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
姜丞抿嘴笑了笑,跟姜布才低声说了句,朝姜渔的方向走了过来。
姜渔敛起笑意,严阵以待。
姜丞一身高级定制礼服,从头到脚都精心打理过,步履间带着志得意满的轻快。
“小渔你来了?”姜丞兄长派头十足,状似亲昵地将手搭在姜渔肩上,“我和父亲总说要去医院看你,但筹备订婚事情太多,一直没得空,你不会怪我们吧?”
说罢朝姜渔伤痕累累的左手瞥了眼:“怎么样?手腕,还疼吗?”
名为关心,实则暗讽。
姜渔将姜丞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扫开,食指点着对方胸口将他推远,紧接着抹了把脸:“别站这么近,你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姜丞的笑僵住,嘴角抽搐,怔了好几秒才说:“是我不好,我下次注意。”
姜渔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要记住你现在可是姜家的正牌少爷,一举一动都代表姜家。要不别人该说父亲教子无方,山鸡变不了凤凰。”
被冒牌货嘲讽是山鸡,姜丞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了声“是”。
这番表情变化自然没能逃过姜渔的眼睛,他哥俩好地捋了捋姜丞的西装领口,一脸同情:“整天戴着面具做人,你不累吗?”
“明明恨我恨得牙痒,还要赔笑,也不知道我和你谁更可怜。”
“你——”姜丞的眼中寒光一闪。
“不过呢我也能理解。”姜渔眨眨眼,将橙汁换到了左手,“毕竟是我霸占你的位置二十年,享受了原本属于你的生活,你不喜欢我可以理解。”
“但是,”他说着,猛地凑近到姜丞面前,鼻尖几乎跟对方对上,“你想搞死我,那可就有点不太地道了吧。”
没等姜丞做出反应,姜渔左手抖了一下,杯子倾倒,橙汁撒出,尽数淋到了那身贵价西服上。
“哎呀二哥,对不起!”姜渔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急得眼眶都红了,“我左手突然疼了一下,没拿稳就……”
姜丞慌忙退后,低头看去。他今天穿的是浅色西服,从胸口往下染上了一片橙黄,还沾了不少亮橙橙的果肉,说不出的狼狈和搞笑。
真假少爷同框,宾客们早就等着看热闹,这一幕发生后,议论夹杂着笑声立刻四起。
姜丞低着头在衣服上狠狠擦了两下,污渍根本擦不掉,这身高级定制西服算是毁了。
脸色前所未有的阴鹜。
姜渔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假装殷勤地为姜丞擦衣服,实则压低声音说:“姜丞少爷,我亲爱的二哥,大家可都看着你呢。”
姜丞按住了他的手,再抬头时已换回了先前温文尔雅的笑:“小事而已,我还有备用衣服,换上就是了。”
此时,一个佣人跑过来,附在姜丞耳边说了两句,姜渔隐约听到一个人名。
姜丞匆忙离开了。
姜渔长舒了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
豪门斗争可真累啊,不是人干的活,比想像中更惊心动魄。
他调动起全身每一处细胞才有了刚才那番演技,要是每天都这么演,没等姜丞下手把他搞死,他都得活活累死。
不过今晚还远没有结束,如果没听错的话,他等的人终于要到了。而那个人,是他能回地球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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