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日
裴烈不回信息在姜渔的意料之中。如果他突然回复了,那姜渔才觉得惊悚。但姜渔控制不住地还是问了,问了一个不会有回答的问题。
难得的伤感在见到小拉的时候就消失了。姜渔给它擦脚丫,像是背着家长做坏事的小孩,满脸狡黠地拍了拍床沿:“想不想上床睡?”
小拉听不懂,但能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后腿蹬地跳上了床,和姜渔滚作一团。
姜渔摸小拉的头,食指竖在唇间小声说:“这事得保密,不能让你另一个爸爸知道。”
小拉似懂非懂地歪着头,伸出舌头在姜渔已然飘红的脸颊上舔了一口。
研究表明,和宠物一起睡能提高睡眠质量,姜渔深有同感。他想,裴烈小的时候肯定也搂着秀秀一起睡过。
裴烈在周五深夜回了家,如冬夜里长途跋涉的旅人,满身的寒气在见到等在门口的一大一小时,无声地消融。
十二月,气温骤降,草地都结了霜,华城正式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满山的枯叶飘落,簌簌有声,奏响生命最后的赞歌。
这日清晨,姜渔带着小拉在山道上撒欢,进门的时候,裴烈正往外走。小拉亲热地朝裴烈扑过去,姜渔攥着牵引绳把它拉了回来,它只能蹲在地上,甩着尾巴呜呜叫。
和往常一样,裴烈伸手在小拉头上摸了摸,但姜渔却敏锐地觉察出他情绪低落。
“要出去吗?”姜渔问,“外面下雪了。”
他头发和外套上都落了雪,鼻头冻得通红,没带手套的手缩在衣袖里,笑意盈盈地望着裴烈。
裴烈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便沿着特意铺的防滑地毯,缓步朝门外走去。门廊下,秦远已经发送车子在等待了。
直到车子驶出大宅,消失在视野里,姜渔才回头,蹲下来拿毛巾给小拉擦脚,边教育他:“不能扑裴爸爸,裴爸爸……腿不是很好,你扑过去他容易摔倒。”
小拉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珠里映出姜渔的脸。
姜渔解下它的背牵:“去吧,去喝水吧。”
小拉跑回房间,姜渔又朝门外看了一眼。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落雪轻盈,如无声的叹息。
黎伯招呼他吃早餐,姜渔吃了片面包就觉得饱了,问道:“黎伯,裴烈是去公司吗?”
黎伯正在给梅花剪枝,闻言停下来,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姜渔心里一紧,追问:“他不是去公司吗?”
这大雪天的,裴烈要去哪里?
黎伯的眼里似乎闪着泪:“小鱼少爷,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姜渔被问住了,眨了眨眼,一脸懵:“什么日子?”
“今天是少爷的生日。”黎伯长长叹了口气,“每年生日,少爷总会这样,等过去了就好了。”
姜渔微微睁大了眼。他不明白,过生日明明是件高兴的事,为什么不仅裴烈紧绷着脸,甚至整个裴宅都愁云惨淡。想再问时,黎伯却已转身离开餐厅,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姜渔只得作罢。
他心里一直惦记这件事,到学校后忍不住跟云景说起,云景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奇怪,我爸也不爱过生日,每次生日都会不高兴,总觉得又老一岁。裴烈肯定也是这种想法。”
“是吗……”姜渔半信半疑,“可裴烈才刚三十岁,一点也不老啊。”
“那要看跟谁比。”云景瞥了他一眼,“裴烈比你大了整整十岁,比起你他当然老了。他肯定是担心万一年纪大了不能满足你,你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姜渔:“……”
他抬手在云景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很反常,说话怨气这么大?干嘛,被人甩了?”
云景揉着脑门,闭了嘴,翻开书百无聊赖地看起来。
姜渔回想着早上碰面时裴烈冰冷的表情和眼神,还有黎伯的反应,觉得肯定没那么简单,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叹气。
不过今天是裴烈的生日,如果他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总得表示表示,要不也说不过去。
“唉,你说裴烈生日我送他什么好?”姜渔捣了捣云景,“你主意多,帮我想想。”
云景从书上抬起头,满脸被塞狗粮的不爽:“裴烈那么有钱,什么都不缺。再说你的钱都是他给的,你拿他给的钱去给他买礼物,那不是瞎折腾吗?”
话虽这么说,下课后,云景还是和姜渔一起去了商场。活了二十年,姜渔还从来没给同性买过礼物,实在不知道选什么好,导购询问了裴烈的年龄和职业,建议送领带或者皮带。姜渔觉得送这些东西显得太亲密,不合适,左挑右选,拿不定主意。
云景看在眼里,对比自己,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他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又拿出手机点开v信里姜平的头像,最新一条聊天记录是姜平在一周前发来了,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就这三个字,他每天都得翻来覆去看好多遍,每次看完都很难过,但还是忍不住,跟自虐一样。他心痛的同时,又觉得姜平对他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最起码姜平觉得愧疚。
人有时很奇怪,喜欢在不断“自虐”的过程中感知快乐。
姜渔最后什么也没选,和云景往店外走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美丽的女人,看着眼熟。擦肩而过的瞬间,女人侧头,对姜渔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姜渔立刻就记起她是谁了。
她是在宴会上和姜平打招呼的那个女人。
女人也认出姜渔:“你是姜平的弟弟吧?”
姜渔点点头。
寒暄几句,女人告别,朝一家珠宝店走去。姜渔转过头,就见一旁的云景脸色突然惨白,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怎么了?”姜渔吓了一跳,赶紧扶他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别吓我,是不舒服吗?”
云景捂着胸口深呼吸,半天才缓过来,声音轻得像飘零的树叶:“我没事……小鱼,我想先回家。”
见他这样,姜渔怎么能放心他独自一个人:“我送你回家吧。”
云景这副状态肯定不能开车。因为是下雪天,姜渔也不敢开,只得叫了代驾。代驾询问去哪里的时候,云景报了一个地方。
姜渔惊讶地看他:“那不是我哥住的公寓吗?你上那儿干嘛去?”
云景脸色比刚才还要差,几乎是纸样的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他捂着肚子缩在座位上,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姜渔只能压下心底的疑惑,当机立断对代驾师傅说:“麻烦去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挂上急诊,云景被安排进病房输液。姜渔替他掖好被角,准备接热水给他喝的时候,接到了姜平的电话。
他快步走出病房,小声问:“大哥,你找我?”
云景的单人病房恰好在走廊尽头,紧挨一片落地窗。姜渔站在窗边,漫天飘雪,地上也堆了厚厚的一层。来的路上车里的广播就说了,华城正经历罕见的大雪,预计一直会持续到明天上午。
姜渔的手指隔着玻璃,轻点停留在窗户上的雪花,就听电话里,姜平一贯温和的声音传来:“小鱼,我刚从外地回来,想看看你。”
“外地?大哥,你又出差了?”
“嗯。”姜平道,“等我一下。”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姜平似乎戴上了耳机,声音清晰不少:“你在哪里?我现在开车过去找你。”
“我……”姜渔犹豫了下,“我在医院。”
“怎么了,你不舒服?”
“不是我,是云景。”
电话那头,姜平沉默了,连呼吸似乎都停顿了,寂静无声。
“哥,你在听吗?”
“我在听。”姜平的声音突然变得晦涩又沙哑,简短又飞快地问,“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没多久,姜平到了,一身的风尘仆仆,深色大衣上也落了雪。姜渔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见了他立刻站起来。
“人呢,严重吗?”
“不严重。”姜渔道,“可能他最近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休息,医生说是低血糖,正在里面挂葡萄糖呢。”
相比云景,姜渔反倒更担心姜平。姜平神色晦暗,下巴冒着青胡茬,眼中布满红血丝,看起来状态很差。
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
姜渔关心地问:“哥,你是不是也没休息好?最近降温了,感冒生病的人很多,你注意身体。”
他知道姜平是工作狂,醉心工作的时候曾经连着三天三夜没合眼。
“我没事。”姜平透过没关严的门缝朝病房里看去。云景躺在病床上,输液的那只手搁在被子上,似乎是睡着了。
姜平在椅子上坐下,姜渔坐在他旁边,替他把衣服上的雪掸落,轻声问:“哥,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出差,这次又去哪里?”
姜平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工作上的安排,你一个小孩少打听。”
姜渔不满地嘟囔:“我不是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姜平叹了口气,细细打量他。姜渔的确不是小孩了,他已经结婚了。
姜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裴烈他现在在医院。
姜平侧头,眼尖地看到了收信人的名字,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小鱼,外面雪太大,路上不安全。你明天还要上学,今晚就先住我那里,我明早送你上学。”
换作平时,姜渔可能就答应了,但今天是裴烈生日,他想当面和对方说一句生日快乐。他没说话,将手机锁了屏,轻轻握在手里。
窗外,路灯渐次亮起,万家灯火也陆续点燃,黑夜即将拥抱华城。
同一时间,华城郊外的墓园。
开着暖气的门岗亭里,看门的大爷在听广播的间隙,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
从上午起,一辆轿车就停在墓园对面的马路上,此刻车身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车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没有打伞,头发和衣服上都落满了雪,远远地望着沉寂的墓园,静默如一尊雕像。
大爷叹了口气。这个人年年都这时候来,自己从不进园子,只请他把一束红梅花放在一个女人的墓前。
虽然好奇,但他也没多问。活在世上,谁能没点伤心事。
雪纷扬落下,如柳絮随风飘散。随着风越吹越猛,雪也越来越密,仿佛织了一张白色的网,从天而降,将裴烈牢牢罩住。
秦远打着伞站在两步之外,忍不住上前:“家主,你已经站了一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一朵雪花落在睫毛上,裴烈眨了眨眼,呼出的气体凝结成白雾,又很快被风吹散。他抬头看了眼漫天飞雪,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墓园内的一座墓碑前,红梅映雪,也映出了照片上女人温柔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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