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三月上旬，东京的温度还有些低，加上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云层灰蒙蒙的低矮着。
因此，宗谷夏希换了一件偏厚的米色外套才出门的。
上午八点三十，刚刚开始营业的家庭餐厅没什么客人，显得空荡荡的。
宗谷夏希在张贴推荐菜图片的墙壁前站了好一会，才纠结出打包什么菜色。
“您好，我想打包两人份的b套餐，还要一份多放糖的玉子烧。”
“然后……”
她微微顿了顿，礼貌问了一句：“请问现在可以做味噌烤饭团吗？”
“当然可以。”
写点单内容的店主爽快回答，回答完她根据“两人份的b套餐”推测了一下，适时补充：“我们家套餐的分量很足，想吃烤饭团的话，可以把它。”
店主指了指b套餐图片里的海苔手卷，“换成烤饭团。”
“谢谢店主，但是不用啦。”
宗谷夏希小小“唔”了声，简单解释起来：“烤饭团是帮朋友买的。”
“帮朋友买的。”
店主脸上浮现出成年人怀念年少时光的温柔表情，“好久没听过这句话了，我读书那会儿…”
“那、那个……店主。”
“我想再加一份奶油玉米和萝卜煮鱼，跟烤饭团放在一起。”
“同班同学假装拜托我买可乐饼，其实是……”
“您好……？”
宗谷夏希看着眼前完全陷入过去回忆、对着她滔滔不绝，大有说完整个上午架势的店主，有点无措。
她真的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啊。
特别，对方还是个成年人。
将棋会馆。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宗谷名人不太一样。”
史密斯用虎口抵住下颌，沉吟片刻之后，肢体语言忽然夸张，“宗谷名人刚才竟然微笑着和我说‘早’。”
其他人：“！！！！”
史密斯继续说：“宗谷名人平时很少开口吧，也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也不是不好接近，就是……”
其他人异口同声：“我们懂。”
那种凌驾于众多棋手之上，保持着怪物般的胜率，将绝大多数头衔牢牢掌握手中，宛若将棋国度的「神明大人」、无法用常识界定的存在。
突然像普通人一样，微笑、打招呼。
该怎么形容呢？
有点神明沾染凡尘的感觉。
忽然的，想靠得再近一些。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会长室。
“他们是这么说宗谷的？”
柳原朔太郎拿仙贝的动作停顿一瞬，表情复杂地看向神宫寺崇德：“他们没见过夏希？”
“没见过。”
神宫寺崇德笑着解释：“宗谷那个幼稚鬼，怎么可能愿意让他们看到夏希。”
“夏希前几次看比赛，都是在酒店房间等宗谷的。”
“……”
柳原朔太郎满脸一言难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啊。”
这位年近古稀、现役最年长的永世棋匠忍不住质疑：
“他真的和岛田同岁吗？”
宗谷夏希究竟使用了多少办法、花费了多少时间，才拎着自己需要的东西离开家庭餐厅，乘上前往千驮谷的电车暂且不提。
总之，她提前半个小时抵达了将棋会馆。
“说起来，”宗谷夏希有点小兴奋地张望了一下大厅的陈设和各种比赛安排表，“还是第一次来东京的会馆。”
“和京都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
今天有比赛的棋士们大多都结束了上午的对局，陆陆续续、说笑着往外走，准备去附近的餐厅解决午饭问题。
“诶？”
史密斯拍拍松本一砂的肩膀，指了指对面偏远的位置，“阿一，你见过那个孩子吗？”
“将棋会馆，居然会有小姑娘来。”
“小姑娘？”
松本一砂疑惑地顺着史密斯视线的方向看去：
贴有比赛安排表的通知栏前，穿着米白色外套的小姑娘拎着两只满满当当的袋子，她模样稚嫩，微卷的粉发束在两枚和她眸色一致的蝴蝶结发饰中。
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没见过，但是好可爱！”
松本一砂压低声音，有点兴奋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说！是某位棋士的女儿或者孙女？！”
“符合年龄条件，再排除已知的人选，好像没有合适人选诶。”
史密斯结合自己知道的消息，认真分析了一下：“岛田八段、宗谷名人……这些棋士常年单身。”
“柳原朔太郎、神宫寺会长家的孩子，我们见过。”
……
正当两人一无所获的好奇半天，打算就此放弃，带着疑问边吃午饭边聊聊的时候，他们探究的对象主动现身，接过了小姑娘拎着的袋子。
“夏希。”
银发青年周身冷淡、疏漠的气质温和许多，他立在小姑娘身侧，温声询问：“想去哪里吃饭？”
小姑娘软乎乎地喊了一声“哥哥”，接着握住了他们眼中沉默寡言的宗谷名人的手掌。
“我已经买好啦。”
“是我邀请哥哥一起吃午饭的，当然要提前准备。而且，”小姑娘顿了顿，歪头撒娇：“我想让哥哥尝尝，最近常去的餐厅的味道。”
“好。”
宗谷冬司点点头，目光落在妹妹发间的两枚蝴蝶结发饰上。
就这样，史密斯和松本一砂有些呆滞地目送兄妹两人离开。
小姑娘是宗谷名人的妹妹……？
“诶——！！”
由于宗谷夏希是第一次来东京的将棋会馆，因此，吃午餐的地点是宗谷冬司决定的。
银发青年选择的地方是一个离将棋会馆步行十分钟的小公园。
小公园的地理位置其实是非常不错的，但附近没有餐厅，街道对面又开着一条商业街，所以在公园里吃饭的人并没有多少。
兄妹两人选择了一个光线很好、相对安静的地方，简单用家庭餐厅店主赠送的报纸铺在地上以后，就开始吃饭了。
“哥哥。”
宗谷夏希把盛放玉子烧的餐盒放去自己哥哥手边，“昨天不是在短信里说，我在医院待了一下午还送了几枝山茶花给小朋友吗？”
宗谷冬司顺手给妹妹夹了一块鳗鱼手卷，“嗯。”
“其实我只是帮哥哥整理了棋谱和对局记录，两束鲜花是幸村君帮忙处理的。”
宗谷夏希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认真的夸奖一句：“他真的很会打理鲜花。”
银发青年继续“嗯”，又给妹妹夹了一筷子肉。
“然后就是，短信里有写我提议一起做惠方卷，还邀请幸村君春分节当天去现场看哥哥比赛。”
宗谷夏希苦恼地抿抿唇，没有留意到属于自己的小碟子已经快堆满了这件事。
“我好像经常遗忘社交分寸，把握不好距离感。”
“还好，幸村君是比较体贴的类型，答应了我逾越的请求。不然……”
她尝试设想了一下被拒绝的画面，偌大的尴尬感弥漫开来，几乎把她淹没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马上跑掉，又担心幸村君以后不跟哥哥对局。
会让不知道多久出院、很少与他人交流的哥哥，失去一个难得的忘年交。
宗谷冬司一边把妹妹喜欢吃的夹进她的碟子里，一边安静地听妹妹说话，偶尔回应一声。
直至听见妹妹开始埋怨自我，才停下动作，满脸认真地出声打断：“夏希。”
“如果幸村君感觉冒犯的话，会表明态度，直接拒绝。”
“他不是会忽略自己感触的人。”
银发青年放下筷子，安抚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所以不用担心，好好准备春分节当天的安排，玩得开心点。”
有了哥哥的宽慰，宗谷夏希的心情重新好了起来，她乖乖巧巧回答一句：“我知道啦”。
正打算问问哥哥附近有没有料理教室，自己想去学习做饭的时候，陡然发现：
面前的小碟子已经堆满了菜，还是那种仿佛被碰一下就会“啪叽”掉出去的分量。
她的表情“唰”地凝固了。
她笑不出来。
“哥哥！！”
“你倒是自己多吃点！！”
宗谷夏希气得鼓鼓脸颊，她本来想吃完饭再好好撒娇，拜托哥哥把饭团之类的东西带给幸村君的。
但现在，她完全不想撒娇了！！！
刚刚还有颇有哥哥风范的宗谷冬司，只一瞬间就矮了妹妹半个头。
他茫然地看着气鼓了脸的少女，“夏希？”
“哥哥。”
宗谷夏希假装生气地瞪了银发青年一眼，她捏着筷子闷闷开口：“你之前才答应我，要好好吃饭的。”
她瞄瞄面前满满当当的盘子，又看看身侧的银发青年，“怎么只顾着我给我挑菜了。”
“……”
关于这个，宗谷冬司实在没有办法反驳。
他总不能说，最近听神宫寺崇德提起，给亲近的晚辈夹菜，是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
想尝试一下。
“……哥哥。”
身侧青年茫然无措的模样，让宗谷夏希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她舒出口气，主动夹起一块玉子烧放进哥哥的盘子里：
“我特意嘱咐店主多放糖，尝尝味道怎么样。”
宗谷冬司：“好。”
兄妹两人久违的，一起享用的午餐很快就结束了。
回到将棋会馆之前，宗谷夏希还是好好撒娇、认认真真拜托自己哥哥，在比赛结束返回医院时，把另一只袋子的食物带给幸村精市。
至于让宗谷夏希十分苦恼的，在哪里学习制作惠方卷的问题。
也在抵达将棋会馆，碰见神宫寺会长之后，完美解决了。
“夏希，我有个地方推荐。”
大致了解了情况，神宫寺崇德几乎是瞬间就想到合适的地方：
“附近有家叫「六角荞麦面」的店，步行十分钟左右。”
“我和老板还算有交情，可以找他教你，不过需要宗谷配合。”
“配合？”
宗谷夏希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店主也关注将棋吗？”
神宫寺崇德“嗯”了声，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宗谷冬司，“对。”
事实上，他想说的是。
夏希啊，你算为数不多的，把宗谷视为人类，正常对待的了。
有时间多陪陪你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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