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李银毫面色不惊，淡定地咽下自己嘴里的食物后，才缓缓说出提前准备好的措辞。
“我自幼就被卖到一个大户人家当小厮，后来那家陈年的旧敌来寻仇，一把火烧尽了宅院。我恢复自由身后，连夜逃了出来。这天大地大，唯有皇城根下饿不死人，就想着往喻都去谋生。恰好在路上遇到了这位杨兄与我志同道合，一路扶持，这才到了这来。”
李银毫没有装作一副悲痛模样，他的性子实在是演不来这些。
无独有偶，他这种不急不缓的陈述非但没有显得很假，反而有一种同样的话已经解释过很多遍的麻木感，更容易拨动他人的情绪，让人信服。
杨落安则是一副悲痛神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浑身上下将无奈和忧愁发挥地淋漓尽致。
看的李银毫都想拍案叫绝。心想纵然再多活几十年，也换不来这么精湛的演技。
几番言语，一旁老黎妻子被调动出了伤心往事，低头直抹眼泪。
老黎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提，竟然引发了三个人的不开心，脸上堆满尴尬。
轻轻拍打妻子的后背，忙着安慰。
“实不相瞒，我们夫妻二人也是背井离乡，从外地而来。外乡人艰难，这么些年，没少遭人排挤。”
妍妍见到自己娘亲在哭，挣扎着从李银毫怀里出来，用她肉乎乎的小手给她娘擦眼泪。
“好在你们一家人现在和和美美，总算是熬出来了，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羡慕。”
老黎不语，握紧了妻子的手，目光坚定地说出了一句连李银毫都始料不及的话。
“兄弟，依我看你们别往喻都赶了，指不定更艰难。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家后面还有一间土胚房，虽然看上去破旧，但胜在结实。还是我刚来那会自个建的，终究现在空着也是空着，你俩住正合适，也省的四处奔波。”
老黎妻子也不停地点头，显然很同意老黎的话。
杨落安心里的愧疚更甚，自己和他们夫妻二人刚刚相识，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真诚。
再侧头看看李银毫，依旧面色不变的冷淡。
只是他每每慌张就会扣紧手指，从他有些泛白的指关节中，杨落安明白，李银毫内心一点儿也不像他所表现的那么平静。
老黎明白杨落安的心思。
“其实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自己也存了私心。虽然是第一天认识，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有你们做邻居，也算满足我们夫妻二人的念想。”
说着，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传递出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是猎户出身，又是个外地人，村里人难免瞧不上眼。我自己整日上山打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就是苦了孩儿她娘。住了这么些年，也没有哪家愿意同我们家亲近。”
听了老黎的一番话，李银毫抢先一步答应下来。
做人总要务实，何况现在也没有安身之处，更没资格打肿脸充胖子。
杨落安龇牙举起面前的酒杯。
“什么场面话也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
“对对对！都在酒里！！！”
酒余饭饱之后，一行人又转战到院子里。
那头野猪依旧躺在地上，只是腿上被削下的一大块后腿肉，如今已经转化为食物进入每个人的肚子里。
从老黎口中，此时正值夏末。
天气热，东西很容易放坏。所以这头野猪今晚上不处理好，明天早上很有可能就发臭了。
古人睡得早，眼看着天黑了。
妍妍哈欠连连，即使眼睛都睁不开，还是拉着李银毫不肯松手。杨落安顺势就让李银毫去屋里哄孩子睡觉，以免在这里弄脏了手。
老黎经常猎到野物，很快就将野猪处理好，估摸着有两百多斤重。
老黎妻子从屋里拿出来一罐野蜂蜜，负责和杨落安一起将蜂蜜均匀地涂抹在野猪肉上，而老黎只管将野猪肉切成长条，挂在通风处。
这是通常保存鲜肉的方法，能够保证短时间内猪肉不会腐坏。
等一切都忙活完，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夜幕，散发出幽冷的光。
没空为身后一片肉林的成就而自豪，杨落安只觉得浑身精疲力尽，想赶快回房间好好地睡一觉。
由于没有多余的房间睡人，李银毫已经收拾好了老黎家的杂货间，并打好了地铺。
等杨落安进去时，李银毫正睡得深沉。望着李银毫给自己留好的床位，杨落安心下一暖，钻了进去，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灰蒙蒙的亮，杨落安就被门外的叫嚷声吵醒。转头一望，李银毫也正睁着眼，不知道醒了多久。
“出去瞧瞧怎么回事？”
看着李银毫点头，杨落安火急火燎地打开屋里的门，朝那叫嚷声走去。
等杨落安到时，老黎夫妇已经在大门口站着了。吵嘴是一个中年男人，名叫田峰，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汉。
“好你个王明珍，还有黎世全。在山上挖什么洞，害我家男人摔了进去，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非要跟你家拼命不可。”
黎世全和王明珍是老黎夫妇的本名。
李银毫慢杨落安一步出来，等他出来后，老黎家门口已经围满了村民。
一切都是昨天捕捉野猪布下的陷阱惹的祸，当时光顾着抬那头野猪，就没想着铺平那个洞后再回来。
主要还是平常没什么人上山，尤其是知道这段时间山上有野猪出入后，就更没人了，这才让老黎放松警惕。
没想到竟真伤到了人。
当然这时候说什么也迟了，老黎自知理亏，任由田峰怎么骂，始终低着头不吭声。
老黎媳妇一向温婉，哪敢跟田峰这泼辣汉叫板，头低的比老黎更狠。
李银毫嘴笨，杨落安看着老黎夫妇这么被欺负，实在是忍不住了，但初来乍到，还是给田峰留了些面子。
“昨日我和老黎从山上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归来的路上也没遇到人。你说你家男人摔进了洞里，那个时间点，他去上山干嘛？”
“你是谁，这里哪有你多嘴的份儿？”
人群中出现了小小的动静，随后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朝这里走来。
田峰见了，气焰更凶。
“瞧见了没？都瞧见了没？看看我家男人都摔成什么样了？天底下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话音刚落，田峰又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哭喊着。
“我的苍天大老爷啊！我田峰如今活到这个岁数还被一个外乡人欺负……看啊，你们都好好看着，今天他们老黎家能挖个洞让我男人摔进去，明天也能挖个洞让你们跟着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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