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永世归骨者（修）

　　以小留白那时候的年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办法，来应对眼中所见到的恐怖场景。

　　他只会傻呆呆僵在巷子口，现场上演儿童版“呆若木鸡”。

　　其实照留白现在想来，半岁（六个小年）大的孩子，看到那样一幕。没当场吓到尿裤子，就已经算得上天赋异禀了！

　　开心大嚼的阿苏婆，或许是年纪太过老迈；又或许是把心思，都放在久未啖尝的美味厉鬼身上？

　　不管怎样，反正她始终没有注意到，背后巷口外，还站着个吓傻掉的小豆丁。

　　阿苏婆不慌不忙，大口嚼、小口咽，时不时还要回味感叹一两声。

　　最终用去足足两顿饭工夫，才把那只比她还要高大的厉鬼，全部撕咬吞吃到肚里。

　　她吃完整只厉鬼后，就势盘坐在地。托着高高鼓起的肚子，背冲小留白方向，开始打坐。

　　小留白依然处于“木鸡”状态。

　　他不是不想动，也不是不敢动，而是真正吓僵住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片刻后，小留白眼中，背朝着他盘坐的阿苏婆。忽然向后仰起白发苍苍的头颅，向天发出阵阵悲鸣。

　　紧接着，只见阿苏婆双臂上举，两只苍老干枯形如鸟爪的手，死死扒住额头。再用尽全力，向两边拼命撕扯。

　　就在小留白眼前，曾经对他日夜相护、亲切慈祥的阿苏婆，活生生用她自己的双手，把她自己的上半身，从头到腰撕裂开成两片。

　　而这两片被撕裂开的苍老人皮之间，却并没有什么骨骼内脏。

　　血污中直接钻出来的，是个样貌清秀稚嫩，脸上带着独有温婉沉静意韵的——十几岁小姑娘。

　　小姑娘收拾好满身污血，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竟不能说话。但她似乎对自己变成个哑巴，并不是特别在意。

　　她径直来到巷子口，不由分说便抱起小留白这只“木鸡”，而后熟门熟路的，朝着留家所在方向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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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六代之前，与先祖“留候”订约的，并非什么阿苏婆家先祖。

　　从始至终，世代追随服侍“留候”嫡脉子孙的，便只有一个不会真正老死的阿苏。

　　当她发觉自身老迈后，便会从留家请辞，出门寻找厉鬼吞噬。

　　等青春稚嫩的生命，从苍老躯壳内重获新生。她就会以阿苏婆孙女的身份，再度返回留家。

　　留白狠狠揉掐额头，不禁暗自可怜那位原身小留白。这段深藏的恐怖记忆，还真是好大一片“童年阴影”。其内容别说是对半岁（六个小年）大的孩子，就算对眼下成年如他来说，都已经是挺“重口”的内容了。

　　从小到大，都要跟一个吃鬼的不老妖怪日夜为伴，明明背负着“童年阴影”，也要时时刻刻表现自然。呵呵，那孩子最终没成长为一代神经病强者，还真是异数之中的异数。

　　留白此时弄清楚心底恐惧的原委后，反倒是更相信原身残存的直觉。无论如何，阿苏都不会伤害他，可以完全信任。

　　但直觉毕竟来自原身，他却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灵魂。哪怕更愿意去相信，也要先试过她当真无害才好。

　　留白感受着背后，依然跃跃欲试的隐约异样，将内心杀意明确指向阿苏。随后脚下措步横跃，闪开攻击线路。

　　耳畔再度“嗖”的一声破空锐响，那在祭台边缘蓄力许久的半点幽光，照旧从古墓入口处激射而出，眨眼间迫近后堂大门上，阿苏清秀的头颅。

　　海小胖子虽然自从倒地，就再也没能爬起来。但他毕竟见多识广，又曾亲身领教过半点幽光的强横威力。

　　此刻眼见幽光激射向疑似“女厉鬼”，他不禁大为振奋。趴在地上伸出手臂，勉力高呼：“留白小爷威武！杀……”。

　　还没等他喊出，究竟是要杀个什么？那半点幽光已射进阿苏头颅，结果却完全出乎两人的意料。

　　留白没打算当真射死阿苏，只是想看看她面对袭击时的反应。所以当幽光迫近阿苏头颅时，他已将目标转向大门上的门梁。

　　海小胖子可是真盼着阿苏去死。他本就特别怕鬼，先前还被这疑似女“厉鬼”阻拦过逃命去路。虽然留白说她不是“厉鬼”，只是不老阿苏。可“不老阿苏”是个什么玩意儿？谁知道她会不会来害胖爷？凡是对胖爷小命有威胁的家伙，死了总比活着好！

　　然而留白的意识操控失效，幽光根本没能转换目标；海小胖子的盼头也同样落空，射是射中了，但阿苏并没死。

　　只见那半点幽光，直接射入阿苏头颅之内。却如同泥牛入海、水乳交融一般。

　　阿苏半虚半实，卡在后堂大门内外两处的身体。当半点幽光射入之后，便生出如同石子投入水面那样的涟漪晃动。

　　她双眼发亮，身体透过门板，向内挤进后堂，随即渐渐凝实。

　　敢情她早先，以头颅穿进门内的别扭姿势堵住大门。竟然是身体在虚实转换间出了岔子，以致被卡在门板上面。

　　那半点幽光射入她体内，不但没要命，反倒救了人。似乎还对她，有着更大的好处。

　　留白见状，不禁大大松了口气。可海小胖子，却被气得不要不要的！

　　阿苏走进后堂，依然如同往日那般，习惯性靠近留白身侧右后方。

　　眼下的留白，却对此不大习惯。他眉头微皱半转过身，盯着阿苏的眼睛沉声问道：

　　“从献祭仪式上逃脱，以你的本事不难做到。但身体居然能够自行转换虚实，还可吸收‘画’出来的魔王爪尖。要说你跟魔笔‘描魂’没关系，我决不会信！阿苏，我知道你能听明白，也有办法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听到留白的问话，阿苏脸上神情仍然温婉沉静。只是她的目光，向着留白背脊处，深深凝视了一眼。

　　留白记忆深处，那段原身小留白的“童年阴影”里。小留白曾经窥见过，阿苏除去手语，还有更为神奇的沟通手段。

　　果然，阿苏伸纤手，搭住身旁后堂摆放的巨型条案。

　　那青纹木条案平展长直的案面上，登时如烟似雾般，流动起深浅不同的细密波纹。

　　这些波纹随着阿苏的心意，迅速凝聚出五个深青色字体“永世归骨者”。

　　而后那些流动的案面波纹散开，进一步组成更加复杂的图景。

　　留白知道，阿苏这是在回答他，她的身份就是所谓“永世归骨者”。

　　至于她接下来衍化出的图景，是某处草木葱茏的旷野。旷野间有个胡须浓密的年轻人，正奋力在地面挖掘。

　　那年轻人面孔上，带着几分刚毅和热切的神情。他容貌若是再苍老些，画成人像。就会和留氏宗祠与“丹青门”祖师堂上，供奉着的画像一模一样。

　　这是先祖“留候”，也就是留渊，他当年未曾发迹前，在妖鬼荒野间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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